1992年,浙江村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京温服装批发中心开始兴建。之所以说它是大事,是因为它是由北京、温州两地政府部门和浙江村里的经商户一起投资兴建的。在浙江村村史上,这恐怕是惟一一个带有政府色彩的工程。
当时,在浙江村的一块空地上,工商局想盖一个集贸市场,后来不知是谁灵机一动,“咱们这儿有那么多做服装生意的温州人,干脆盖它个服装市场怎么样?”那时正是南方谈话之后,全国上下都在解放思想,倡导胆子要大一点,步子要快一点。于是有人跟温州的工商局联系了一下,议了三四回,事情竟就定了下来,市场的名字叫京温,表示是北京和温州的合作项目。
政府联成了姻,钱还得工商户出。整个市场盖5层,1600个摊位,交13万元可得一个摊位,一定4年。4年后摊位重新分配,原摊主有优先权。显然,这些办法都是向温州人学来的。靠专业市场起家的温州人对市场自然有天然的爱好,政策一出台,前来认购的就超过6千人,工商局只好排队摇号,摇出来的一个摊位号转手就可以卖到几万块。
就这样,京温市场红红火火地开起来了,在随后的3年里,浙江村里先后开出了16家较成规模的专业市场,几乎都是开一家旺一片。浙江村真正成了北中国最大的低档服装集散中心。
市场是由经营户集资办的,可管理权则掌握在政府部门手中。这也是双方惟一的靠经济纽带联系在一起的公共事物。很快,由于管理的不规范,冲突便生发出来了。
最有影响的事是1993年3月的一起罢市事件。
市场刚开时,除了集资款,摊位的管理费是讲好分文不收的。可市场红火了,规费也水涨船高了,先是收每月30元,再是60元,后来一下子涨到每月400元,工商部门的二郎腿跷起来了:不愿交的,自然可以退摊。
经营户不干了。“这市场是我们温州人和这里政府一起办的,钱全是我们出的,规矩哪能由你一家说了算。”到2月底,全市场只100来户交了费,其他的都予以拒绝。市场管理人员马上采取强硬手段,封闭市场大门,只留一个小侧门进出。管理人员手持电棍在门口把守,经营户要挨个进市,不缴费者一律免进。
依靠专政式的单向强制手段管理惯了的政府部门使出了杀手锏,多少年来他们屡试不爽。可是,温州人却被激怒了。在一些人的组织下,摊主们自然地结成同盟,贴出纸条:“坚决抵制乱收费”,并宣布从即日起罢市。
市场管理人员见情形不妙,第二天便把大门打开,但此时除了个别人员,大多数经营户拒绝进市。管理部门以没有暂住证为由抓走了几个人,谁知这下子更是群情激愤,弹压不住了。有些精明的经营户更是罢市赚钱两不误,在市场门外的一条街上摆摊叫卖,生意竟还是很好。没两天,沿街设摊的太多,引起了严重的交通阻塞。
浙江村距离天安门仅5公里之遥,事端一出顿时惊动不小。很快,北京和温州两地政府开始了协调,最后工商局局长亲自出面,定下三条协商结果:认定工商管理人员的一些做法是不正确的;收费可以考虑降低;马上复市。又几天,市场工商所的所长被调职。一起风波便在温州经营户的大获全胜中平息了。
也许身处其中的温州人,没有一个曾想到,这其实是一个“危险的胜利”。
在不尽合理的制度未被改善的前提下,管理者的妥协无疑是暂时和被迫的。我们看到,作为新生经济力量的温州经营户在这时并没有自觉的制度改革意识,他们以为社区秩序的建立是可以通过利益的交换或要挟来获得的。浙江村日后遭遇前所未有的严厉的打击,在此时便已埋下了祸根。(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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