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网浙江频道11月28日电(记者 沈锡权)在当今中国的经济改革大潮中，企业产权重组作为改革的重点而被社会各界所关注，而其中的企业兼并现象更因其影响面大、涉及人员广、债权债务清理复杂等成为重中之重。近年，无情的市场竞争使一批又一批的企业陷入困境，使他们不得不降低身价，“投靠”他人。而优势企业抓住天赐良机，大肆实施“低成本扩张”。但也有一些企业兼并会出现事与愿违的情况，“吃”得了，“吐”不掉，也“消化”不了，被“吃”者依旧难“活”甚至处境更加恶劣，兼并过程中往往是一步不慎，全盘皆输。

　　发生在湖北康赛集团有限公司和浙江亚马丝绸集团有限公司之间的兼并风波就是这样把他们自己一起“拖”进僵局：一方欲罢不能，骑虎难下；一方雪上加霜，度日如年。时至今日，这起一度轰轰烈烈、引人注目的跨省兼并已表现出惨败的迹象：被兼并的亚马集团关门停产，负债累累，1200多名职工被迫下岗，生活无着。作为风起云涌的企业并购浪潮中的一招败笔，这两家企业上演的“市场悲剧”以其惨重损失的代价为无序兼并敲响警钟。

　　草草“联姻”，匆匆脱离

　　总部设在黄石市的康赛集团是湖北省重点企业，总资产4．9亿元，年利润达7000多万元，近年来该企业生产的“康赛”牌体恤衫在江南市场销售势头越来越好，有“中国体恤衫大王”之称。1996年股票上市后走势强劲。

　　地处距上海仅几十公里的嘉善县的亚马集团是浙江省重点企业和最早拥有自行进出口权的企业之一，总资产1．84亿元，年创汇1000多万美元。从1995年起，该企业在两年内共投资2600多万元连上两个技改项目以图进一步扩大规模打开市场，但由于该集团没有知名品牌，并受丝绸产品市场疲软全行业不景气的“大气候”影响，生产和营销遇到很大困难，企业成了一条被市场浪头打懵了的“休克鱼”。

　　为寻求搞活国企的新路子，亚马集团决定通过“投靠”一家有资金实力和知名品牌的企业来发挥优势摆脱困境。而早就想让自己品牌“落户江南，抢占上海滩”的康赛集团却看中亚马的生产实力和上海、南京、杭州“金三角”区位优势。曾经有过业务关系的鄂、浙两省的这两家大型国有企业就这样于去年夏天一拍即合，匆匆“自由恋爱”了。

　　1997年7月9日，湖北省黄石康赛集团兼并浙江国有大二型企业亚马丝绸集团有限公司协议书在浙江正式签字。协议规定：兼并方式为承担债务式有偿兼并；兼并时间为1997年7月31日，再此之后被兼并企业发生的一切经济行为和经济责任由兼并方承担。协议还对其他有关事项作了约定。

　　从正式谈判到签订协议，双方只用了三天时间。

　　1997年7月14日，湖北《黄石日报》在头版显著位置以《体恤大王雄踞丝绸之乡》为题报道了康赛集团兼并浙江亚马集团的消息，1997年8月4日，《中国证券报》转发消息，称其为上市公司的康赛集团“大搞资本营运，迅速扩张企业的又一大胆举措，开当地企业跨省区兼并的先河。”

　　随后，康赛集团即派工作组进驻亚马集团，对被兼并方进行财务审计和资产评估。8月30日，康赛派驻亚马的工作组长、原康赛集团副总经理郭毅在一份工作报告中写道：“实施兼并的法律手续及资产评估和审计工作顺利进行……这些工作都为下一步兼并公司的资产转移和运作提供了法律依据。”该月的《康赛报》上也登载着这样令人乐观的说法：“如今康赛集团和亚马集团彼此融为一体，已是一家人了”。

　　然而，这场两省企业的“千里姻缘”却好景不长，并且是说变就变。9月1日，康赛人马突然全部撤离亚马，预定于该日举行的董事会也被康赛方宣布延迟。

　　此后，嘉善县及亚马丝绸集团几次催促康赛按照兼并协议的规定给予明确答复。但事隔半年多，康赛至今仍是“黄鹤一去不复返”，实际造成兼并工作的中断。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场双方自愿组合的跨省企业兼并为何“噱头”一阵之后便成了“半拉子工程”？僵局是谁造成的？双方对此各执一词。

　　记者在康赛集团采访时，该公司董事长童施建说：“我们撤走，是因为对方不遵守‘游戏规则’。嘉善县应该从他们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在我们工作组进驻亚马集团期间，他们事前答应的银行贷款和各种优惠政策的承诺根本就没有兑现，这叫我们怎么开展工作？只要政府答应的各项优惠政策兑现，当地银行贷款到位，我们还可以再过去。”同时，童施建还认为当时签订协议书“过于草率”了，“要是当时只签意向书就好了！”
嘉善县工业局长高嵩说：“关于康赛提到的资金问题，我们态度非常明确。兼并后，这个企业要投入4000万元，分两年到位。在这个前提下，我们本地银行再提供贷款1500万元，财政拨贷350万元。康赛兵马未动，产品定位、生产经营的可行性报告都没有出来，怎么叫我们银行出资金？这不是本末倒置、故意给我们出难题？”
记者在双方兼并的协议书上看到有这样一条：“兼并后两年内，康赛集团向康亚公司（兼并后新成立公司名）投入4000万元，用于企业的生产和发展。亚马集团原来向银行要求支持的项目流动资金贷款1500万元，以及浙江省财政承诺的350万元贷款由嘉善县工业局（亚马主管单位）继续争取尽快到位。”

　　嘉善县分管工业的副县长盛全生说：“不求所有，但求所在。只要有利于国企走出困境，我们县政府也主张资本经营和生产经营两手抓。为促成他们的合作成功，我们地方政府准备出台一系列优惠政策。但是，兼并首先是企业行为，康赛集团不应该首先把过多的发展企业的希望寄托在被兼并方地方政府上面。谁所有、谁经营、谁负责，我们政府能做的只是对企业有利的力所能及的理解和支持。毕竟兼并的前提是双方企业的优势互补，而不是我们政府先拿出多少钱来。”

　　兼并工作搁浅一个直接的恶果就是使被兼并方亚马集团管理、生产、经营全面瘫痪，整个企业陷入绝境。“亚马被康赛兼并掉了”消息传出后，亚马集团企业商业信誉迅速下降，引起原正常客户的不安，造成业务中断。自从去年9月份起，亚马集团一些有多年业务关系的老客户如香港史妮远东有限公司、德国蒙大拿公司、香港诗诺公司、香港恒骏公司等纷纷以“等你们体制理顺以后再来做生意”为由拒绝订单。此外，一些亚马原有债权方也因此引起恐慌，上门催款索债不断。

　　记者在亚马集团的企业会计报表中看到看到，该企业在1997年六月份的销售收入2663万元，七月份兼并消息传出以后骤降到1079万元，之后几个月，企业生产经营每况愈下。截至今年4月，亚马集团直接经济损失已达1400多万元。目前，该企业由于没有流动资金无法开展生产，厂房大门紧闭，投资8000多万元厂房设备处于闲置状态，贷款利息逾期，公司日常开支已难以为继，1200多名职工被迫下岗。企业所在地浙江嘉善县人民政府正承受着政治、经济的巨大压力。

　　记者采访时亚马集团一些工人纷纷说，从小车间发展到大厂，大家对这个企业很有感情，兼并前尽管企业生产经营有困难，效益不好，但一个月五、六百的工资还是照发，我们还都劲头十足，加班加点的干。兼并一来货卖不了了，厂子停了，我们只能拿到每月两百元的最低生活费……这兼并简直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浙江亚马集团董事长金君观说：“亚马有困难，但亚马也有优势和实力，原本就不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企业。当初以为通过兼并能优化资本结构，使企业上一个台阶，没想到既没有得到雪中送炭，反至雪上加霜。作为上市公司的康赛集团采取兼并亚马这一重大举措当时完全是为了扩股和争取B股上市的需要，当其目的未能达到时，就采取不负责任的毁约办法导致国家财产的巨大损失。康赛兼并亚马消息发出后，康赛的股票一度上涨，康赛是实际上的受益者……”

　　敲响无序兼并的警钟

　　一些经济界人士剖析这例不成功的兼并时说，资本营运，重在资本，切忌假、大、空。康赛集团兼并亚马集团，出发点是好的，为了扩大上市公司的知名度。亚马集团拥有1．84亿元的资产，但近年来由于市场、体制各方面的原因，其负债也惊人。要兼并这样一个大型企业，必须有一定的经济承受能力，兼并前期势必要投入一定的资金，而兼并方却将主要希望寄托在当地政府的优惠政策上，既要求政府提供免税政策，又要求当地银行提供大量贷款。显然，这是不切实际的。跨省兼并国有企业，要求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无可厚非，但说到底这毕竟是市场经济大环境中的一个企业行为，兼并者必须在自己经济条件成熟之后三思而行。

　　康赛集团进驻亚马时的工作组长、原副总经理郭毅很沉重的对记者说：“我们童总也认为这次兼并是他这些年来下的最‘臭’的一步棋。对我来说，这次跨省兼并失败的最大教训是：不能对被兼并方的地方政府和银行期望过高。”

　　亚马集团董事长金君观却忧心忡忡地说： “企业经这一兼并眼看要‘折腾’掉了！现在我卖也不能卖（名义上已是康赛的下属公司），生产也开展不了，康赛集团对这件事情还一直拖着，也没有提一个‘善后’的意见，这样下去只有把企业彻底拖垮、拖死！” 金君观认为，“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嘉善县副县长盛全生说：“作为一个企业，无论是康赛，还是亚马，在企业资本经营的大潮流中，也应有负责的态度。不能打着改革的旗帜乱来。即使在某一方面遇到困难，只要把问题讲出来，我们政府也能理解。我们希望康赛能尽快拿出一个意见来。”

　　浙江人地律师事务所苏全生律师则认为，市场经济，还应该有个“法”的原则，任何经济行为，都应该采取对社会、对他人负责的态度。根据兼并协议，1997年8月1日起被兼并企业亚马集团发生的一切经济行为和经济责任由兼并方承担。按程序，康赛的管理班子应当在8月1日前进驻亚马，负责全面接收工作，而不是派驻什么工作组协助工作的问题，最后又一走了之，放任企业在半年内亏损1000多万元，使被兼并者遭受惨重的损失，这是一种严重不负责任无序兼并的行为。因此，康赛有义务将兼并内容付诸实施，并承担由此引起的法律后果。跨省兼并，不能成为跨“法”兼并！

　　康赛、亚马的争执至今尚未有一个完整的说法。而原嘉善县亚马丝绸集团的1200多名职工，却天天在靠廉价卖掉仓库里的产品以勉力度日、“饮鸠止渴” ，还在等待着“什么时候能再上班？”的答复。

　　浙江省社科院的一位经济学专家认为，康赛兼并亚马失败，给企业和社会造成重大损失，给社会稳定带来不良后果，其经济责任问题将由诉讼来裁决，但至少给了人们两点深刻的教训：

　　一、企业扩展应注重资产扩张。时下流行一种不正确的观点，即企业扩张主要是规模扩张，一些公司为追求股票上市或上市公司为达到扩股的目的，兼并破产或濒临破产的企业，重新包装。从表面上看，资产规模是扩大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增加，甚至反而下降，这种“企业联合体”在市场竞争中抗御市场风浪的能力相对薄弱，有关部门对此类兼并应予干预、控制。

　　二、企业行为同样应注重社会责任。国家鼓励兼并，引导资产重组，目的是为了搞活大中型企业，适应市场竞争需要。一些实施“低成本扩张”式兼并的企业资产扩大同时，其债务也同步增长，因为此类兼并由于被兼并方资产和债务相当，兼并者并不因此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资产扩张”，相反由于被兼并者资产中含有不良成分，往往可能出现资不抵债的局面，对此，兼并方应在事先就有正确的估价。否则，一味的“低成本扩张”就有可能引发兼并者股票盲目上涨，转嫁风险于股民，造成经济生活的混乱。（完）